长安三万里,怆然而涕下:今天连我生日都过得如此孤独凄凉
我是男人,挺铁血的,但又太易感了。
忧伤,就像是我的另类月经,总是会挑个特殊日子,来向我心灵进行撞击。
今天它又来了,就像是北京的大雨滂沱,冲决了我的心灵堤坝,真是遭不住的痛苦。
其实,今天是我生日,本来我是可以诗酒风流的。但,此时我没有诗,也没有酒,只有中年孤独,独自守在写字台这个堡垒。
刚才,我又去翻看了一下去年今天在人格志写的文章,最后一部分我是这样感念的:
你们看到了吧,去年我就在说,写作不是用来渡人的,而是与自己灵魂在对话,是渡己的。
但,渡己更难呀。
水流众生,转身难。
在去年生日那篇文章最后,我用了毛姆在《月亮和六便士》中的那句话:
我用尽了全力以赴,过着平凡的一生。
生在今世,足以尝尽悲欢。
对无数人来说,现在就算是想要踏上“平凡之路”,也都是跌跌撞撞的。
说起“平凡之路”,不由又想起写过这首歌的韩寒。
韩寒每次出新电影,我也是要推介的,包括去年的《四海》。这倒不是因为有商务合作,更多还是价值观认同,以及人生选择。
在曾经那个还算是包容开放的年代,在批评恶权与不公上,或许,中国所有的批评家合起来,也抵不过韩寒的力量。
当然,那是初代互联网的威力。
但,韩寒后来还是退出了舆论江湖,也是被网友骂退的。然而,在赛车和电影的场域,韩寒走上了的平凡之路,也是成功之路。
即便是现在,当我激赏韩寒,也会招致无数人一脸不屑和恶意满满。他们连韩寒都看不起,何况我。
比起乌合之众更可悲的,是我们已经处于人人自恋的时代。
作为一个公共表达者,或许我写尽一生,也够不着“韩三篇”的启蒙效应。
我们都活在巨大的落差里。
启蒙已死了,但包括韩寒等很多表达者,都曾努力过。或者说,我们都曾为理想、梦想、信仰努力过。
就像张文宏罗翔等大众智识者,最后也不得不面对公共场域的尴尬,去转向“平凡之路”。
来听听韩寒在他的《后会无期》里,让朴树唱了那首《平凡之路》吧。
我曾经堕入无边黑暗
想挣扎无法自拔
我曾经像你像他
像那野草野花
绝望着 也渴望着
也哭也笑平凡着
向前走 就这么走
韩和朴,都曾是最纯粹的天才,但也都免不了被庸众嘲笑。
一个有梦想的人,走在平凡之路,在某个转角或高台,会有怎样的孤独凄凉?
长安三万里,今天来听听幽州台上陈子昂的低泣声吧。
长安三万里,最悲陈子昂。
在所有的历史文人中,我最能共情的是陈子昂,因为经历和性格,我们有太多相似性。
老铁都知道,我早年是习武的,高中时曾因为打伤村霸被迫流落他乡,在上海十六铺码头搬运半年又重回学校,从此弃武从文,考了大学离开故乡。
四川人陈子昂也干过这事。虽然他爸爸希望他能读书,修身、齐家、治国、平天下,但,少年时他就是想做个侠客,还与一帮小伙伴成立了少年侠客团。
后来,有个剑客,自称是高手,非要找陈子昂比划。结果,陈子昂三招就把剑客给刺伤了,结果自然也是赔钱加道歉。
个体武力能征服的,只能是小世界。
陈子昂醒了,决定专心复习高考,也就是到长安去,开启北漂生活,考了三次,终于考中进士。
当时陈子昂的诗,不仅革了齐梁绮丽诗风的命,而且对“初唐四杰”骆宾王等人刚健的诗风都有迭代。
说得直白点,子昂同学重新唤醒了魏晋的风骨。
风骨,这两个字,是人格品性的象征。但,往往又是以牺牲人生前途为代价的。
陈子昂为之,甚至搭上了性命。
陈子昂从长安混到洛阳,从大唐李氏到混到武则天阶下,所干的一切事情,总结起来就两个字——批评。
反正,从麟台正字这种正九品做起,他最高也就做到右拾遗这种正八品。级别实在不高,但都是谏官。
陈子昂彻彻底底成了个批评家,从民生到安防,从小官到大官,甚至连一度欣赏他的武则天,他都敢批,都敢怼。
我最悲情激赏陈子昂,其中有一个原因,就是他曾羞辱批评指摘了一个我最最最最恶心的历史人物——来俊臣。
大家都知道,我平生最恨的人,就是告密的小人。来俊臣这货,就是这类告密人渣的祖宗。
对此,我相信很多了解历史都知道来俊臣,而且,这厮在告密上还形成系统的理论和方法,形千古第一恐怖邪恶的书,叫《罗织经》。
据说,历史上奸臣恶权者,都把研究《罗织经》当作是成功学。
当然,今天像来俊臣这种坏逼生养的蛆虫就太多了,比如,大学老师在课堂上不经意间的发挥,都会被来孙们断章取义拿来进行告密,扣个“汉奸”“卖国贼“帽子。
来俊臣是武则天豢养的恶狗,而武氏最恐怖的,不止重用告密者,而且多用极刑酷刑。
对此,陈子昂同样屡次上书谏诤,反对滥刑酷刑,结果,他被搞得送进深牢大狱。
好不容易才被释放,但是,陈子昂还是一身铁骨软不下来,在批评面前,不退。
阎王好过,小鬼难缠。陈子昂没有被武则天弄死,但,得罪了权臣武三思,就好不了了。
本来,那是他人生翻盘的大好机遇,他被派到前线跟着安抚使武三思平定契丹部叛乱,唐军先是遭遇惨败,不过皇帝后派来的仍是武家的人——武攸宜。
面对后面武家人还是把仗打成那鸟样,陈子昂受不了,天天都来建议武攸宜——要进攻。
那时,武攸宜面对友军大败,自己要么遭遇大败,要么内心很怂。
在这种情况下,陈子昂强烈表示”我行,我上!“
他甚至想违抗命令,要求带一万兵马,主动请战要为国尽忠。武攸宜烦到不行,把陈子昂降为军曹。
侠士勇武又怎么能打得赢权谋政治呢?在那样的朝廷,做沉默的羔羊,不做歌功的喜鹊,已经是异类。
而陈子昂是尖锐的批评家,就是所有人孤立的对象,他独自上朝、独自回家。在内在外,都是报国无门。
那一个傍晚,风很大,他从硝烟未曾尽散的战场,一级一级一步一步登上了幽州台。
这是战国时燕昭王为招纳天下贤士筑造的“黄金台”,当时,最顶流的军事家乐毅,阴阳家、五行学说的创始人邹衍,以善于变法的兵家剧辛,都曾在这里被燕昭王迎接过,然后笑傲沙场,征战仕途。
想到这些,那一刻,陈子昂悲伤袭来,感叹自己竟是如此怀才不遇,报国无门。
一身文采武功,只能如夏花凋零的时候,只能空负韶华。对此,陈子昂越想越悲伤,越想越痛苦,越想越绝望。
于是,他仰天长叹,我这苦命呀:
前不见古人,后不见来者。
念天地之悠悠,独怆然而涕下。
千年一叹,万里一悲。
一身才华的陈子昂,在幽州台,让满心的郁闷喷薄而出。
或许,那是一个重度抑郁症患者的心灵释放。
此后不久,陈子昂就辞官归故里,回家侍奉老父。
然而,他严重得罪过武氏外戚,仍然还是指使当地县令罗织罪名,把陈子昂送进监狱,并霸占了其所有财产。
就这样,41岁的陈子昂含冤忧愤死于狱中。
这,是一个属于告密的胜利,也是一个批评家的宿命。
真正的批评家,一定是孤独的。
而且,这种孤独是深刻的,深刻到无解,深刻到让自己陷进泥潭。
在某个历史阶段,批评家的归路,其实只能是"平凡之路“。
不再孤愤,改取清欢。
我此前半生为文,几乎全是批评,也因此遭尽磨难。
昨天,看到四川大学又有教授婚内出轨女士的丑闻曝出,我真想问问广东某个呆逼法官,难道骂这种教授为人渣禽兽也有罪吗?
看透了黑暗,就认识了世界上所有的颜色。
现在,我没有为齐齐哈尔死去的女生说话,因为那需要聚焦火力批评背后无耻的权力。
而这样的批评,轻易就会被罗织成某种罪名。
在太多的阴暗和不公面前,在太多无耻的告密小人面前,我都学会选择沉默,选择和解。
我开启了自己的平凡之路,天天奔跑着挣钱养家,夜夜做知识贩卖所的伙计,寻求以体力或文字,来换取几斤稻粱。
为了碎银几两,过得慌慌张张。这,就是我们的平凡人生。
平凡人生呀,处处都值得悲悯的细碎品。
今天,想透了接下来只能接受这样的生命逻辑,我就越发悲伤。
于是,郁闷也就像月事一样,频繁袭击着一个原本铁血的男人。
而且,还是那样的不调,连我的生日都不放过。
是的,今年今天,我真的无法为自己写一首快乐的生日歌了。
虽然,耳边郑智化的歌已经放了多次了,但我越听越悲伤,越听越难过,我写不出自己的歌。
生命真的只能像毛姆在《月亮和六便士》中说的那样,用尽了全力以赴,也还是过着平凡的一生吗?
你我长安三万里,多少怆然而泣下。
今夜,我不甘心,我必须要赋予平凡以伟大:
我要,所有的平凡人生,都是好人一生平安,恶人跌入悬崖。
我要,所有的平凡人生,都是正义永远伸张,恶权囚进铁笼。
我要,所有的平凡人生,都是才具得以尽展,愚蠢以罪论处。
我要,所有的平凡人生,都是尊严得到呵护,霸凌遭遇反噬。
我要,所有的平凡人生,都是底层终得救济,庸官再不折腾。
只有这样的平凡一生,才是值得过的。
只有这样的平凡一生,才值得为之拼尽全力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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